依然坚守讨小海的渔民正在海面上捕鱼。记者唐光峰摄
海西晨报讯(记者 曾昊然)日前,晨报曾报道厦门海域发现罕见物种———豹纹窄尾魟。据了解,这是厦门海域迄今为止发现最大重量的此种类鱼。捕获该鱼的,正是厦门的讨海郞。所谓“讨海郞”,是从闽南语发音中演变而来。“讨”指“讨要、索取”,“海”指“海洋”,而“郞”就是“渔人”的雅称。本期关注的,正是在讨海郞中世代所流传,但可能马上要消失的技艺———讨小海。
群体数量不断减少
讨小海简单理解就是近海滩涂作业,通过徒手或简单的工具,挖掘一些滩涂上的贝类、跳跳鱼、土龙等海生物。近年来,随着滩涂的减少,讨小海越来越难以有所收获,这也让以此为生的讨海郞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
记者在本次调查走访中发现,厦门讨小海群体的数量正在不断减少。以集美的杏林村为例,4300人左右的常住人口,仅10人左右仍在讨小海;位于海沧的刘山村,村里大概有860人,讨小海的只有五六个人。这两个村庄在30年前都是名副其实的渔村,讨小海的人数占全村人数的60%左右,“只要是青壮年,基本上每天都在滩涂上劳作。”刘山村的讨海郞林中信说,现在这一数据,已经下降到1%以下。
闽南海洋文化的起点
“既然有了更先进的捕捞和养殖技术,为什么还要保留传统原始的技艺呢?”这是不少市民发出的疑问。厦门渔文化研究学者朱家麟说:“讨小海是渔文化的起点,也是涵养了厦门、闽南、福建以及整个中国海洋文化的起点。”朱家麟认为,讨小海的技艺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逐渐被淘汰,但它所承载的海洋文化元素不应该被遗忘,“实际上,它们早就溶入闽南人的血液里,铸就了闽南人不畏艰苦、敢打会赢的性格”。
厦门的很多俚语至今仍保留着讨小海生活的许多印记。“相孔挖章鱼” “六月蚶,开嘴臭”“四两江鱼都是头”“好好床不睡,蚵壳堆上去翻筋斗”等,都是源于讨海郞的生产生活经验,逐渐发展演变成了脍炙人口的坊间俚语,被厦门人欣然使用。
春天常吃的厦门春卷之所以深受市民喜爱,是因为其中不仅有山野蔬菜,更少不了浒苔、海蛎独特的味道,厦门春卷因而别具一格,带有浓郁的海洋气息。厦门的许多地名,都记录着与海洋生活息息相关的印记:舟+夹舟+反寮、鱼仔市、鱼行口等地名与路名,每一个,都带出了一段和讨海有关的回忆与故事。
此外,在厦门的饮食、建筑、风俗、文化等多个领域,也都留存有源于讨海生活的基因。
渔民正在向居民转化
讨海郞的后代,他们选择的道路,大多已远离了宽阔的大海。大部分讨海郞的孩子们纷纷走出渔村,走进城里,成为普通的上班族。
杏林村里一位渔民的孩子刚刚结束高考。在采访中,他对记者说了这样一番话:“学那些(讨海技艺)没用,以后我要在城里生活的,会考试更实在。”渔民正在向居民转化,而渔村,也在向城市看齐。
对于那些依然坚守的小部分讨海郞们,讨小海已不再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变成了一种难以放下的情怀。“做了半辈子讨海郎,你再让我做别的,也学不会了。”林中信说,今后的路,他已经想好了,“每天下午都约上还在讨海的朋友去海沧湾转转,就算讨不到什么,看着大海,也会心安。”
【人物】
讨小海曾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的变迁,渔民变居民,靠海吃海的日子渐渐远去
林中信捉住一只小章鱼。记者唐光峰摄
讨小海对林中信来说再熟悉不过。记者唐光峰摄
如今,周吉文会利用空闲种点菜。记者曾昊然摄
海西晨报讯(记者 曾昊然 实习生 邱小明周碧龄)从讨海郞到老司机,他从海里走到车上;讨小海几十年,他见证了村庄的巨变。伴随着渔村的“长大”,滩涂的“衰退”,讨海郞的生活也在悄然间发生着变化。而那段讨小海的群体记忆,却永远不可能随风而逝。
根据《厦门市地名志》记载,厦门的海域面积约390平方千米。在如此广阔的海域里,有一群扎根海里的厦门人,在讨海的几十年时间里,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在他们身上循环往复地上演,而在渔民变居民的现在,他们的生活仍不断曲折向前。
故事1
讨海生涯见证村庄变迁
林中信今年60岁,从13岁开始讨小海。他见证了海沧刘山村一带的巨大变化。
45年前,刘山村附近还是一片大海。每天退潮时,林中信都会出去抓章鱼、土龙、跳跳鱼等。每次都可以装一箩筐回家。为了能抓到肉质细腻、口感爽滑的章鱼,他必须赶在章鱼躲进洞穴里睡觉前就将他们“绳之以法”。
穿上讨海郎特制的防滑防割雨鞋、腰缠竹编的葫芦型小篓、手拿海锄头,都是讨海前必备的工作。林中信寻到章鱼洞,就会用海锄头挖至见水,待看见章鱼细小的触须露出泥面,再迅速往淤泥深处重重一挖,章鱼便再也无处可逃了。除了在海沧湾一带讨海外,林中信还会隔三岔五约上五六个人,带上锄头、叉子、竹篓等工具一起划船去集美、湖里殿前、高崎的滩涂讨小海。早先集美杏林、湖里殿前、高崎等地还没开发,滩涂还很大片。林师傅告诉记者,当时的船没有马达,要自己用浆划,划船到那边,还没开始讨海,手就已经酸到不行。
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刘山村一带开始进行开发建设,滩涂慢慢变成了陆地,但渔民主要还是靠讨海为生。“那时候,一斤章鱼3毛钱,螃蟹2毛钱,一天可以卖七八块钱,虽然不算多,但足够养活家里人了。”
故事2
每次下海都要拼手速
初一十五,吃饭下涂。仲夏的午后,天气越发闷热。周吉文正忙着换上雨靴,拿好工具,背上网袋,出发去“讨小海”。他在等待最佳的潮汐间隙,等待海潮退去,大面积的滩涂显现。那是1985年,当时的他还是个15岁的小男孩。
“爸爸是制药厂的一名管理人员,妈妈是家庭主妇,那时候经常挖海蛎,拿到市场上去卖。”据周吉文回忆,“当时集杏海堤那块还有大片的滩涂,每次赶潮时间都能看到成群的讨海人,有些家庭人口多的,经常每次都拉回一大车的海蛎。”在滩涂作业,受伤是经常的事,当时家里买不起雨靴,下到滩涂会被花蛤、螺之类的坚硬物划伤,“在冰冷的泥里完全感受不到受伤了,脏兮兮的泥土跑进伤口里,常常回家清洗后才发现,但当时已顾不上伤痛。”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家里不再靠海蛎挣钱,周吉文也不再挖海蛎,转而去滩涂捡螺。
“每次下海都是一次拼手速的比赛,否则又得等到下一次退潮,一次潮退后的收获就是当天的生活费。”
故事3
渔民变身公交司机
放网抓过乌贼、徒手抓过虾蛄、用带长柄的网钩钓过跳跳鱼———这些周吉文曾经赖以为生的讨小海技能,现在已经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周吉文已经远离了大海,成为906路的公交车司机,每天从西滨公交场站开往京闽北海湾。经过他的家以及过去曾讨海的地方,他总是会多看那么几眼。闲暇时光,他会在自家屋顶种种菜。“夏天偶尔还会到滩涂捡捡螺,这可能是我和大海最后的交集吧。”
厦门海沧湾。一个忙碌的上午结束了,林中信的收获是两只章鱼,只有这两只是卖不出去的,他准备带回家自己煮了吃。林中信曾是他们村惟一会捕土龙的牛人。换作20年前,土龙比较多的时候,捕到一只即可卖出20元。可现在,野生土龙几乎绝了。三把土龙叉放在林中信家里生了锈。
在林中信眼中,短短几十年间,所生活的渔村“长大”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生活在一片高楼之中,过去开门可见的海,已逐渐远离了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