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网6月27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吕寒伟 实习生 张舒慧/文 常海军/图 叶允平/制图 通讯员肖成良 吴树燊)上一次转身,他脱下警服,离开公务员岗位。
这一次转身,他身穿戒毒服装,朝向戒毒所。
每一次戒毒,都是一次转身,有的人果断转身,干脆利落,有的人转了又转,来来回回。
生命经不起毒品的折磨和摧残。希望他们都能转身,大步向前。
吸毒15年双腿废了
15年前,谭某23岁,是贵州的一名农民,老实、本分、厚道。
虽然地域不同,吸的是海洛因,可他和很多人一样,第一次吸毒也是因为好奇、好玩,在朋友的带领下。现在他才知道,所谓的“带领”,其实是朋友有意发展下线,让他成为新成员,才能购买毒品。
15年里,他断断续续地戒毒,在贵州进过两次戒毒所,在厦门一次,直到现在,一个孩子13岁、一个孩子8岁。
吸食海洛因有一个过程,起先用锡纸烫吸,接下来是对着鼻子吸,再接下来是用针管注射,程度越来越深。“2000年时,我们那边海洛因很便宜,10元钱够吸一天。”他说。
后来,他往手臂的血管扎针,为了减少成本,一根针管用很多次,用开水烫一下,着急时不用开水只用冷水,结果留下了祸根。
3年后,他发现手臂上的血管已经沉下去,找不到了,怎么扎都没有用,改扎大腿。就这样扎了四五年,他的血管“彻底坏了”。
从戒毒所的房间走出来,他一瘸一拐,只能扶着墙走。“2013年,冠状动脉硬化,把我的心血管堵住,在送进医院急诊时,我感觉心在绞痛。”他清楚记得濒死时刻。
他恳求医生,让他的心脏不要那么疼,突然,感觉脑袋一炸,他失去了意识。等他稍醒,感觉胸口像被电击,一下子从病床上弹起来,坐着,睁开眼睛:“我怎么会在这里?”
再次躺下,他的脑袋又是一炸,昏死过去。醒来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30分钟,“那时,我庆幸我还活着”。
可活的现实,不断刺激他。他的腿肿得厉害,稍微一用力,有如针扎。“吸点毒品,能缓解疼痛。”他说,这已经变成了严重的恶性循环,他的肉体被毒品侵蚀了。
当13岁的女儿出现在探访室,流泪,他心生愧疚。“吸毒的日子,像梦一样。”他说,毒品破坏了他的脑子,他已经没有思维能力了。
戒毒人员在进行康复训练
脱掉白褂吸上冰毒
作为医生,他更清楚毒品的危害;作为生意人,他头脑精明。可那都是过去,现在的他,是围墙里的戒毒人员。
阿雄(化名)是名大学生,父亲是湖南省某县卫生局负责人,母亲是老师。从某医科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县医院担任医生。由于不求上进混日子,妻子跟他离婚,但离婚不离家,还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离婚后,阿雄离开医院,于2008年来到厦门,做起湖南菜食材生意。他头脑灵活,不到几年,生意兴旺,一年几十万元到手。前妻看到他真的改变了,带着孩子来到厦门,守在他身边。
几年辛苦,生意做大,阿雄没日没夜陪客户、进货、出货、结账,一方面觉得累,另一方面,生意上的成功让他飘飘然,他要放松放松自己。
有一次,他带着客户到夜总会消费,夜总会的小姐在给客户服务的同时,也给他带去冰毒。作为曾经的医生,他当然知道毒品的厉害,但他经受不住毒品带来的诱惑,尝试了冰毒。
从此以后,他一发不可收拾,经常背着前妻在外吸食冰毒。细心的前妻发现后,从网络上学习了冰毒知识,联合父母和他开始了“冰毒大战”,可阿雄吸毒后性情变得暴躁,与家人关系陷入紧张。
为了挽救他,家人最后选择报警。阿雄进入到戒毒所,辛苦多年的生意一落千丈,前妻选择离开,11岁的儿子还不知道父亲在戒毒所戒毒,所有努力重新归零。
阿雄情绪低落。“都是毒品所害!”他痛定思痛。目前,戒毒所七大队民警还在做阿雄前妻的工作,争取让两人重归于好。
警察在询问戒毒人员情况
数据
毒品向高学历、公务员等群体蔓延
连续两日,导报记者走进厦门司法强制戒毒所,了解戒毒人员状况。该戒毒所,2014年被司法部表彰为“全国监狱戒毒系统教育质量年活动先进集体”。
根据今年4月份的抽样调查数据,35岁-45岁以下的人员占了35.6%,35岁以下的人员占了32%,中年、青年占据最大比例。
尽管大专以上学历的吸毒人员仅占0.7%,但毒品正在向高学历、公务员等群体蔓延,其中,有的此前是法警,有的是医生,有的是退伍军人,多人有从军的经历。
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大多数人吸毒的原因趋向一致:盲目好奇。这一比例高达64%。
令他们好奇的毒品,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海洛因,一类是复合型毒品如冰毒、K粉、摇头丸。多位民警告诉导报记者,厦门吸食海洛因较早的一批是1991年,而从近几年开始,吸食冰毒的人越来越多。
吸毒毁了他们的身体,有15%的人有高血压,6.9%的人有身体残疾,2.4%的人有心理、精神异常;吸毒更毁掉了他们的人生,曾经被判刑、劳教、拘留的达到400多人,有的甚至是“六进宫”,在特殊场所一呆几十年;吸毒更毁掉他们的家庭,未婚或离异的人有300多人。
法警逞能吸毒成瘾
过去,他穿着警服,头戴国徽;如今,他身穿戒毒人员服装,大声喊“到”。一旁的民警五味杂陈,这个昔日的同行,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春生(化名)今年32岁,快1.8米的个头,五官端正。他家境良好,父亲是正处级干部,母亲是医生,求学时,他是“学霸”,为人热心正直,高考考上中国某名牌政法大学,大学毕业后成为了某法院的法警。
有一天,他去看守所提审犯人,无意中见到了自己的发小、好同学、某派出所的民警,竟然因为吸毒被关在里面。
同学告诉他,毒品不是这么好戒的,自己也想戒,但戒不断。“毒品有什么戒不了的,我就不信。”同学出来后,两人促膝长谈,春生一时逞能,“不信我吸给你看”。
当着同学的面,他吸下第一口海洛因。“头晕眼花,反胃呕吐,一点快感都没有。”春生反问,这东西这么难吃,还不好戒?同学苦笑。
春生试了第一次后,戒了;吸二次,再戒;吸三次,又戒。此时,正好女朋友闹分手,他一心烦,又想到了毒品,已经没有想戒不戒的事。
他一步步下滑,等到意识到成瘾,已经来不及。他和同学一样,从一名警察变成瘾君子。权衡再三,他辞职,家人悄悄把他送到戒毒所。后来,他来到厦门,从事保险工作,真的把海洛因戒掉了。
2012年,春生认为难关已过,可以回家了。他约上一个朋友,开车回老家。半路上,吸过冰毒的朋友告诉他:太困了,来点冰毒提神。“当时他说,海洛因会成瘾,冰毒不会,我信了。”春生回想。
回到厦门后,每当工作疲劳,春生就会来几口冰毒,直到被抓。在戒毒所,他才知道,冰毒原来比海洛因更可怕。
“免疫力下降,动不动就感冒,记忆力不好,不能从事体育运动。”春生说,他要勇于面对自己过去的错误,他也不后悔这次被抓进戒毒所,“我30多岁了,现在改还有人生路可走,还能孝敬父母,还有机会悔罪。再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戒毒人员在宿舍内观看电视
初二学生吸毒又贩毒
虽然是20岁的“小鲜肉”,但在毒品方面,小木(化名)算得上有经验。“我们圈内人。”他这样称呼自己。
他所说的“圈”是毒友圈。2011年,也就是他16岁那年,他就闯进了这个圈子,当时,他只是一所民办学校的初二学生。
“第一次吸,是在酒吧一个包厢里,别的同学、朋友在玩,我挺好奇。”他回忆,冰毒被放在一个大的水烟壶里,有好几根吸管,他知道是毒品,但还是上去吸了几口。
吸完后,他觉得心情很好,特别有聊天的欲望,精神亢奋。可接下来的两天两夜,他都没有睡觉。直到有人给他卷了一根含有海洛因的香烟,他抽完后终于睡着。
后来他发现,学校里有不少人接触毒品。“我们班7个女生,有5个人玩,男生比较少,二十几个人有三四个在玩。”他说。
小小年纪,他已经走上了毒贩的道路。“在学校比较好卖。”他说,很快,他贩毒的事被学校抓住,清退。但他并没有刹车,同一年,他替人拿毒品去卖,结果被警察抓获,判刑两年半。
“这个圈子害死人。”他说,在他们90后的毒友圈,冰毒不算是毒品,而是玩具,他们的暗语是“吃肉去”、“吹泡泡”,有时只要说“玩东西”,再加一个眼神,就够了。
本来,他的圈子挺小,被判刑之后,他又认识了一些圈内人,圈子越来越大。“想要戒毒,一定要离开这个圈子。”他感慨。
每吸一次毒,他都内疚一次:下一次真的不能再吸了。“我能感觉到,冰毒对我的危害,它能控制我的中枢神经,‘溜完冰’之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说。
可还是有下一次、下下次。“我看到那些打针的(吸食海洛因),他们就是在那等死,我一定不会像他们那样。”他的眼神看向不确定的未来,“也说不定我的控制力很差,比他们吸得更严重。”
手记
从逆光到迎面阳光
站在吸毒的时间轴上,我从90后望向70后,又从70后看到90后,看到毒品的时间刻度。
70后也有年轻的时候,当他们还是那个时代的90后,他们吸了第一口毒品,一样的年纪,相同的原因:好玩、新奇。
他们或许也曾像现在的90后一般,觉得自己还年轻,觉得自己还有时间,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自己,战胜毒品。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吸了又戒,戒了又吸,或者干脆就没有戒。从20多岁到30多岁,十几年过去,当初的意志消磨殆尽,他只剩下两条快废了的腿,一副被毒品侵蚀的躯壳,上个世纪的90后变成现在的70后。
我很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戒毒所里的吸毒人员,看着身边的人,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未来的自己。而一辈子很短,可能只够看那么几眼,就过去了。
有的人戒毒成功,从自杀自残,到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而有的人戒毒出去之后,不到10天又进来了,有的没多久便离开人世。
幸好,没有人放弃他们。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机会,不管进过多少次戒毒所,还有那么一群人在帮助他们,不离不弃。
不管是看到过去,还是望向未来,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从逆光到迎面阳光,我们需要对毒品坚决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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