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8日晚6点,本报记者宋智明在赶路时,与著名翻译家林少华先生在湖滨中路不期而遇。9年前,宋智明和年月在厦大采访过林先生,所以在暮色里一眼认出他来!林少华先生有感于这段美好的缘分,于9日下午在下塌酒店的大堂欣然接受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毫无疑问,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在中国大陆的巨大影响,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林少华先生精准流畅优美的译文,但林少华先生并不满足于此,他不仅翻译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等名家的作品,还自己写散文、写评论,他说,作为一个中国的男子汉,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罩在一个外国作家的光环下。
林少华为本报读者题词。
厦门日报讯(文/记者 宋智明 何无痕 实习生 李迪 图/记者 姚凡 通讯员 孙晶)
【谈厦门】
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鼓浪屿
记者:这次出门旅行,您为什么会选择福建?
林少华:平时经常出差,没有时间陪家人,我决定拿出10天时间,纯粹陪家人。我来过厦门4次,太太和女儿没来过。福建的冬天暖和,山清水秀,适合旅行。从福州到泉州再到厦门,我和熟人都没打招呼,只有你“打断”了我的行程。不过,“打断”得好,成天陪她们逛商场,可累啦。
记者:昨天看您的微博,看到您专门为鼓浪屿写了一条微博,它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林少华:和9年前相比,干净了一些,安静了一些。其实,厦门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鼓浪屿。没有汽车,却有那么多历尽沧桑的老别墅,我特别喜欢那些老别墅,喜欢停下来琢磨,这窗户,得有多少年了;旧日的主人,又曾经何等风光过。何况还有那么多有名的学者、文人住过,林文庆啊,林语堂啊,越琢磨越有味道。
【谈村上】
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记者:这9年来,你又新译了村上春树的哪些作品呢?
林少华:新译的倒不都是他最新的作品,有《地下》、《地下(2)》、《村上广播》和《没有意义就没有摇摆》等等,还有一本就是村上最新的作品,《没有女人的男人们》,3月份出版。
记者:您在翻译的过程中和村上春树有没有交往?他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林少华:见面见过两次,第一次是2003年,第二次是2008年。他的脾气跟我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比如说我吧,我到哪儿演讲一般都不跟自己的同学打招呼,一是怕给人添麻烦,二是见了面没有什么太多话可说。与其应酬,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夕阳西下,对着鼓浪屿发发呆。村上春树也是这样,不喜欢和别人套近乎,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愿有人搭理。
对一般人来说,你翻译了我四十几本书,从中国跑来特意来看我,我要找个好地方啊,请你吃生鱼片,喝清酒,两人好好聊个一醉方休,但两次见面都是在他的事务所,聊了一个小时。他不会主动问什么,主要是我问,他回答。
他的办公室很简陋,就是一张餐桌,几把椅子,没有沙发。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靠着背椅,给一杯茶。他也没留我吃饭,客气话好像也没说吧(大笑)。一开始我觉得不大理解,后来想着村上就是这样一个人。
记者:那您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难解的词要向他请教?
林少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了几个词,这方面他倒是很客气,翻译当中遇到不容易理解的地方,“尽管问我”。平时偶尔有邮件来往,比如咱们中国媒体希望他接受采访,他会拒绝。后来再有媒体委托,我就说,不要啦,他轻易不会答应的。
林少华为厦门“林粉”签名。
【谈诺奖】
村上春树得奖是迟早的事
记者:这几年他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呼声很高,但总是一次次错过。是不是畅销的因素阻碍他一时获不了奖?
林少华:作品太过畅销,那些老头子评委就认为文学性很差。我觉得不止这个因素,和莫言相比,日本学者认为,莫言介入社会现实的力度要比村上大。村上的《1Q84》不是说没有介入,但是不成功,《1Q84》据说是获奖的“叩门之作”,之后他彻底转向了,回归对往事的回忆。
村上还是有一些局限的,他读书很多,知识结构是西方的,但对政治的研究不是他的强项。他一直想写一部类似《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复调小说,用日语讲就是综合小说,《1Q84》他也野心勃勃地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但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相比,还是比不上,甚至不如自己的《奇鸟行状录》。
记者:干脆就用他的优势,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又能够打动那些评委的心。软到极致,柔到极致。
林少华:村上1949年出生,现在66岁,一直写到七八十岁的作家不是没有,但终究是少数。翻译他的短篇集,无论主题的思考深度还是文体的创新,都有局限。村上迷就继续等待吧,有一天评委们年轻化了,审美口味有所改变。
【谈写作】
我不喜欢被称为“御用翻译家”
记者:有人有疑问,您是刻意只翻译村上吗?
林少华:不是啊,我不大喜欢被人称为“御用翻译家”。我还翻译了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东山魁夷和芥川龙之介等名家的作品,起因也是别人认为我翻译什么都是村上味儿,其实我翻译的川端康成绝不是村上味儿。
华东师大有一位博士生,专门研究所谓林译艺术,写了博士论文,据他统计,我已经翻译70多本书了。村上41本,加上30多本别人的作品。1949年以后从数量上来说,中国大陆很少有人翻译这么多。
记者:其实,您自己的散文写得很生动,数量也不少。
林少华:作为一个中国大男人,老是被罩在一个外国人的光环之下,有点不爽。所以我也尝试着写一点东西,9年时间出了三本散文集,第四本准备出,是由我的部分微博文章结集而成,就叫《微搏天下》,以微小的力量与天下博弈。
写作对我来说,就是为了走出村上的阴影。我不是离开翻译就玩不转,是不是?
>>名片
林少华
著名文学翻译家、学者。曾任教于暨南大学、日本长崎县立大学,现为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兼任中国日本文学研究会副会长、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职。著有《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落花之美》、《高墙与鸡蛋》等。译有《罗生门》、《雪国》、《挪威的森林》、《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等日本名家之作70多部,影响深远。
>>缘起
温暖的邂逅
记者 宋智明
林少华拍摄的鼓浪屿老别墅。
8日17∶15,我和妻子下楼,准备去岳父岳母家吃晚饭。往禾祥西路走了二三十米,我说,刚才用电水壶烧水后,插头拔了没有?我回去看看。再次相聚后,妻子说,我要去古龙商城的一家布艺店取一块窗帘,你到嘉美花园对面的元初超市买两盒牛奶,直接从厦禾路坐车去文灶的汇丰家园吧。我笑,平时上夜班,难得陪你走路,一起吧。于是,我们买了牛奶,坐公交车到古龙商城附近下车。
我们沿着湖滨中路往前走,到了小眼镜餐厅左边的路口时,我看到对面走来一位高大的男子,正和边上的一位女子说话。他转头时我看到他那熟悉的笑脸了,林少华先生?真的是以翻译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等多部小说闻名遐迩的翻译家林少华么?9年前,他来厦大演讲,我和同事年月采访过他。此时已是18∶00,暮色有点深了,我赶紧喊了一声:“林老师,您好!”那名男子站住了,惊讶地望着我。我说:“我是厦门日报的记者,几年前,我和同事采访过您,我们还是吉林大学校友,您还记得吗?”他想了一下,爽朗地笑了:“记得记得,你们的摄影记者把我拍得很精神,我多次用到那张照片。”
我们就在街边站着聊了三四分钟,他介绍身边的女士说:“这是我的太太,我们正要到前面的餐厅吃饭。”我说:“我们互留电话吧,这几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林老师连声说:“谢谢,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
9日上午,我在林少华的新浪微博上读到一条微博:“时隔九年在闹市街头幸遇只接受过一次采访的记者,这是怎样的概率!概率之低仅次于一年前——一年前在岭南一座城市嘈杂的十字路口邂逅35年前交往的一位漂亮姑娘。头天晚上刚写了一篇旧地重游的文章。文章引用一首古诗: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这是一位重情重义的汉子,采访有戏!我赶紧用手机发短信向他提出采访要求,他爽快地答应了,并同意与当地“林迷”见面。
当天下午3∶30,金悦酒店大堂,我在微信上联系的8位“林迷”一人提着一袋林译林著来了,加起来将近两百本!平和、风趣的林少华在接受采访时有问必答,对签名有求必应,我们一再劝他休息一下,他笑着说:“我是农民出身,拿笔写写字和挥锄头挖地,有什么辛苦的?”
>>花絮
书作良媒
让“林粉”收获爱情
林少华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林少华翻译的《挪威的森林》深受年轻读者欢迎。
“林老师,您知道吗?您的书还让我拥有了一段爱情。”9日下午,闻讯赶来的厦门书友云良动情地在林少华面前回忆起一段因书结缘的美好往事。
原来,1989年云良在福州念书,买了一本林少华翻译的《挪威的森林》,随后,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女生把书借去了,没想到借着借着,书却没了。“当时我觉得这女孩子不行,不珍惜书。”云良笑着说道。1994年,云良来到山东济南工作,一有空,他就去逛济南的小书店,正是在书店里,他偶遇一位女生,当时她正在山东师大读书,而手里拿着的正是云良熟悉的那个版本的《挪威的森林》。“一看书的封面那么眼熟,就与她聊上天,越聊越投机,然后就恋爱了。”云良说,那个女孩,后来成为他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