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有声

清晨，外边下着细雨。我支着伞在路边低头慢慢行走，几番寒潮，仿佛一夜之间，路上已经布满了落叶，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落叶被浸润得颜色更深，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空气虽然清冷却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那些夏天曾经为行人带来阴凉的杨树，如今，好像完成了自己的某种使命，卸下了一身的黄金甲，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向世人宣告，我已进入人生冬季，暂时修养生息去了，临行之际，就让我化作一层薄薄的地毯，再温暖一次行人匆匆的脚步吧。

我想起那次是在塞外的一片桦树林里，桦树高耸入云，脚下却是经年积累下来的层层落叶和青草。在那高寒环境里形成了难得的保护性植被，踩上去如同踩在海绵垫上，一脚下去这厚厚的草甸子里面就会释放出对身体极其有益的负氧离子，沁人心脾。我悠然漫步在这人迹罕至的丛林里，仿佛走在美国诗人佛洛斯特笔下那条“行人寥落的小径”上。诗人在“黄色的丛林”里面临两条不同的路，他选择了“更幽静，更诱人”，“人际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诗人一生的道路。虽然诗人声称选择了那条较少人走的路并且改变了他的命运，但也暗示着我们，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其实都是同样的未知且充满其他可能性。

前年的初冬，刚走到北京雍和宫的大道上，就被眼前满地金灿灿的银杏落叶惊呆了。原先暗淡灰白的柏油路面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仿佛被镀满了一层黄金，在耀眼的阳光下粼粼闪烁，映照在行人的身上脸上。人们好像置身于童话世界，兴奋地捧起落叶，再一把把抛向空中，小孩儿干脆在落叶上打起滚来。这对于久居樊笼的人们来说是一次难得放肆的机会。此时，绝对不会有人像欧阳修那样在《秋声赋》里发出感叹：“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嗟乎!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是尽情地享受着落叶带来的金色浪漫。

阳光透过稀疏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我踩着这片沙沙作响、碎裂有声的落叶大道，捡拾起一片形状完美的银杏叶夹在书里，期待着下一次不经意的相逢。

回到家里，我静静地坐在窗边， 捧着一杯热茶。窗外寒风乍起，槐树叶随风在空中盘旋，优雅地告别枝头。可我并不感伤，心里轻轻地对他说：谢谢你半年多的陪伴，让我体会到了生命的丰腴，而这无声告别的时刻又让我感受到生命轮回的庄严。

无论在哪里遇到落叶，何必纠结曾经拥有的那些辉煌，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就轻松地挥一挥手，沉浸在这岁月必然流逝的静美与坦然之中吧！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