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把酒黄昏后
| 2025-11-12 22:01:49 来源: 集美报 责任编辑: 李霖 我来说两句 |
分享到:
|
起初,只是去寻几枝菊。 园子是有些荒芜了的。说是园子,其实也不过是屋后一方闲地,由着那些植物自在地长。衰草连着些枯藤,在渐深的秋风里,显出一种萧索、却又坦然的黄褐色。唯有那一片菊,是这满目苍凉里不甘沉沦的亮色。它们不是花房里那些娇养着的、有着标准圆瓣的名品,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野菊,一丛一丛,挨着那半颓的、爬满了暗绿苔痕的竹篱笆,泼辣地开着。 我俯下身,想去折最盛的那一枝,指尖触到那微凉而坚韧的花茎时,心却忽然软了一下,竟有些不忍。它在这冷风里开得这样努力,我何必将它带走?由它在这里与黄昏、秋风自在作伴,岂不更好? 既是赏菊,便该有酒。这念头来得毫无道理,却又顺理成章。转身回屋,从橱柜深处摸出那只小小的陶土酒壶,又拿了个同样质地的圆杯。壶是旧的,杯也是旧的,都带着岁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壶里是去年邻居送的、自家酿的米酒,一直搁着,未曾动过。拔开用红布紧紧塞着的壶口,一股醇厚而温柔的香气逸了出来,不像新酒那般呛烈,倒像是一位陈年老友的问候。 我没有进屋,在那篱笆边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坐了下来。石上沁着秋意的寒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人倒是更清醒了几分。斟了半杯酒,酒色是极淡的琥珀黄,与眼前的菊色倒有几分相映成趣。浅浅呷一口,那酒液是温润的,带着米粮特有的甜香,缓缓滑过喉间,一股暖意便从小腹处悠悠地荡开,将这周遭的寒气驱散了不少。 这时节的黄昏,来得极快。方才天边还是一片明亮的鱼肚白,转眼间西边就烧起了霞。那霞光起初是金红的,像泼了上好的胭脂,把云彩的边都勾勒得亮晶晶的;不一会儿,颜色便沉了下去,成了紫檀色,又成了鸽灰色。最后,所有的浓艳都收敛了,天幕变作一片匀净的、深沉的宝蓝。远远近近的屋舍都成了墨色的剪影,只有窗户里透出一点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 风是彻底凉了,吹在脸上,有一种清冽的意味。园子里的虫声,不知何时也稀疏了下去,只剩下三两声,显得那寂静更加广大而深沉了。我握着那杯残酒,并不急于饮尽,只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这暮色的一部分。平日里那些纷至沓来的思绪,工作的烦扰、人情的纠葛,此刻都退得远远的,模模糊糊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心是空的,却又不觉得慌张,反倒有一种难得的踏实与安宁。 忽然想起易安居士写的词“东篱把酒黄昏后”。她写这词时,是怎样的光景呢?怕不似我今日这般闲散。那“黄昏后”的酒饮下去,怕是满口的苦涩吧?是“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孤寂,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凄惶。她的东篱之畔,站着的是一个朝代的背影,一个女子飘零的身世。那酒,是浇愁的,却只怕是愁更愁了。 而我此刻的东篱,虽也冷清,却只是我一个人的冷清,是平和的。我的愁,若也算愁,那也只是个人的、微末的烦恼,与她那沉甸甸的家国之痛比起来,轻渺得如同这杯中升起的一缕酒气。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对着菊花,饮一口淡酒,看天色缓缓地暗下去,这本身已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最后一抹天光隐去,月亮还没有上来,四下是纯粹、浓得化不开的黑。风过处,篱边的菊丛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梦呓。杯中的酒早已冷了,我举起杯,将最后一点一饮而尽,那凉意便直贯下去,人越发地清醒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转身向那亮着灯光的屋子走去。身后的东篱与菊,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那清冽的香气还执拗地追随着我的脚步,久久不散。 (来源:集美报) |
相关阅读:
![]() |
打印 | 收藏 | 发给好友 【字号 大 中 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