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节劳动课

人老了，偶尔回顾青春，很多是不想走的路，很多是不能挂怀的遗憾。我上高中那会儿，身上穿的，多半是哥哥们退下来的衣服，不能和衣着光鲜的城里孩子比。自从有一次听到有人背后议论我，说这个人怎么连脸都洗不干净。从此便郁郁寡欢，也不是说别人有多么嫌弃，而是自卑得要命。平时低头写完作业，也不与人扎堆。食堂里打菜，眼看同学们有的打了煎蛋，有的打了肉片，羡慕到不行，而我只能打些腌菜，有时候则带些自家腌制海里的小螃蟹，盐放得特别多，只能蘸点汤下饭，也因此常常感受被同学们看不起。

高中的劳动课，由生物老师兼任。周五下午，生物老师布置了一个任务，学校试验田急着除草松土，要种蔬菜。要求会干农活的学生自带农具，周日上午来校参加劳动。这些活，我在家里就干过无数次，一点都不陌生，心里一下子来了劲，像我们这些人，要钱没有，要吃没有，唯独这农田里的技能有，田间劳作的农具也有，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那自豪感油然而生。一向自卑的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举手报了名。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里农具虽然是有的，但也不是可以随便离了手，旁人随便可以拿走的，跟父亲软磨硬泡，总算要到了半天的锄头使用权。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不能磕到石头，锄头最值钱的就是这刀口，农民吃饭的家伙呀，要珍贵着用。

可以预见，对于周日的等待是多么的迫不及待。一大早，我就扛了锄头，穿了一身打了补丁的衣服，踏着早晨的霜花，照样神采飞扬。一遍遍地反刍着老师对于自己肯定的话：“农村的孩子会来事。”像一个去田间上工的生产队社员，仿佛是肩负了某项使命，走得雄赳赳，气昂昂。那时正值霜降，一路上，眼里全是草木凋零前最后的斑斓，菊花开、黄叶飞、芦苇白，头上飞过的鸟儿也洒下了一串串轻快的音符，十几里的路程，走得轻快自在。

到了学校试验田，眼前的一幕，让我傻眼了，田里的菜苗整整齐齐地种好了。找门卫一问，说昨天已经请了本地社员侍弄好了。至于老师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肯给予我唯一可以表现的机会，记忆中没有得到过解释，我也没有去求证。那时候，没有电话，要通知到位确实不容易，还有一个原因，像我这样的隐形人，估计也没有谁会放在心上。然后，我也没有因此而发愤图强，考上个大学。毕业后，老老实实回家务农，闲暇时，搬弄些文字，投投稿，但多为无用功。再后来，行政区域重新划分，母校那边的路就不走了。

当时曾经为这事生气，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荒唐，学校没有给我展示农活的机会，田里却有干不完的农活等着我。我想，一个普通人，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健康就好。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