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平菇滑肉汤里的温情

小时候，我挑食，讨厌喝汤，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蔬菜也不爱吃，就喜欢泡菜、榨菜、霉豆腐、腌酸菜这类听起来并不健康的食物。或许是它们咸酸麻辣，浓郁的味道满足了我对食物的感知和探索。

能解馋的，还有肉。辣椒炒肉、回锅肉、炸酥肉……都是我的心头好，专治我挑食的毛病。可那时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铺里卖的新鲜猪肉。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肉吃。过年杀年猪熏制的腊肉是一整年的肉食存货。可是，即便腊肉炖着、蒸着、炒着变换花样地吃，也总有吃腻的时候。肚子里的馋虫对鲜肉垂涎三尺，哪怕是睡着了，也还能梦见咂着嘴吃炸酥肉的场景。

有一回赶集，外公一大早便背着八十斤菜籽去街上卖。直到太阳快下山了，他的身影才出现在村口。我赶忙跑过去迎接，惊喜地发现背篓里躺着一大块五花肉，还有一小袋平时只在宴席上才能吃到的平菇。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外公也激动地呼唤着在地里干农活的外婆快回家做饭。

外公生火加柴，外婆洗菜切肉，院子里炊烟袅袅，我开心地踢着毽子，不时跑进厨房看看进展。第一次去时，外婆正在切姜片，第二次去时，她将鸡蛋打进肉片里，再去时，外公正忙着把菜籽油倒进热锅。我等啊等，终于听到外婆喊我吃饭了。

我迫不及待地坐在桌边，看着热气腾腾的汤，失望地皱起了眉头：“外婆，你没有炸酥肉吗？”外婆一边盛饭，一边乐呵呵地说：“我做了平菇滑肉汤，你快尝尝。”“啊？”我生气地噘起嘴，手一扬，打翻了肉汤。说时迟那时快，外公用胳膊挡在桌沿，菜碗旋了个圈在外公手边停了下来，碗里的汤还是洒了一大半。外婆见状，对我厉声喝道：“你脾气也忒大了点！”外公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手泡在装着冷水的桶里。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没往肉汤里伸一下。桌沿未擦干的汤滴在我的腿上仍然有些烫。我瞥眼看向外公，他手上被烫红了一大片。我强忍着眼里的泪水，碗里的饭没吃完便蜷缩在床上躺着，各种情绪在内心翻涌，懊悔、歉疚、委屈……

“吃酥肉了。”恍惚间我感觉有人在推我。我揉了揉眼睛，只见外婆端着昨晚盛汤的大碗站在床边。她夹了一块酥肉塞进我的嘴里，“知道你不爱喝汤，你外公天没亮就催我起来给你炸酥肉。”顿时，我的眼泪像汹涌的洪水奔涌而出。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一日三餐都可以吃上新鲜猪肉，而我最喜欢的仍然是炸酥肉。每当思念故乡，我就学着外婆的样子，用她教我的方法做平菇滑肉汤。平菇爽口，滑肉鲜嫩，热汤暖胃，外公外婆对我的呵护、包容和关爱在全身蔓延。他们守护了我的童年，在我的心里种下懂得珍惜、热爱生活的种子，让我拥有了对抗人生风雨的勇气。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