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爹
2024-05-13 17:10:15 来源: 集美报 责任编辑: 李霖 我来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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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一”前,按照老家风俗,我们为前年故去的父亲焚化牌位,将焚纸炉里的纸灰埋到他的坟前。 刚过清明不久,“路上行人欲断魂”还历历在目,田野里散落的大小坟头普遍盘整如新。走在晨露湿鞋、荞麦青青的田间小道上,我心中不禁疑问:当年农忙假为我们带班的那位老根爹,他的坟头如今可还有人修缮? 老根爹是外乡人,解放战争时,养伤留在我们村,复员后与村里一位姑娘结婚,没有留下儿女。他最后的埋葬地,离我家先人的坟头不远。 我们上小学时,他当生产队的治保主任。连续多年,每逢夏秋忙假,总是他带着我们二十几个放假的孩子,采摘桑叶、捡拾麦穗、挖翻麦茬、采收棉花。待忙假结束,除了队上会给每人记工分外,我们还会拿到一张证明纸条,上面记着我们的出工记录。纸条上的干部签字,就是老根爹的。 老根爹阅历丰富,肚里的打仗故事很多,队上的大人小孩对他都另眼相待。我们在劳动间隙,总爱缠着他讲些战斗故事。那年头离烽火连天的岁月还不太远,他对自己亲历的大小战斗,说起来如数家珍。 老根爹原是粟裕部队的一名战士,所属部队是新四军一师。他讲的故事里最让我们难以忘怀的,是解放战争初期苏中“七战七捷”攻打李堡镇国民党守敌的战斗,也就是在那次夜战中,他挂彩负伤。 1946年8月10日傍晚,新四军一师奉命包围刚刚由海安县城东调换防的李默庵部新七旅。当晚10时,我方乘敌人立足未稳,发起攻击。在飞弹如雨的攻城战斗中,奋不顾身向前冲锋的老根爹,持枪的左手中弹,顿觉手掌猛然一麻,虎口剧痛难忍。耳边的冲锋号高昂激越,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勇猛如虎,老根爹顾不得伤痛,左手拳头紧握,将枪管夹在臂弯处向前冲锋。部队先是攻克外围敌堡,然后再爬墙抢占制高点,展开了激烈巷战。战斗到天亮,全歼新七旅敌人。枪声停息,老根爹看看左手,食指和拇指之间肌腱断裂,拇指白骨外露。李堡战斗结束后,老根爹撤到后方养伤,后来复员转到地方,当了村干部,参加土改,在我村入赘成家。 当年,我们看到老根爹的左手,伤愈后的食指和拇指完全粘连,一道长长的伤疤,由虎口延伸到近手腕处。我们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孩子,看着那只带伤疤的手掌,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对他油然而生敬意。 老根爹的妻子先于他病故,但老根爹并不孤单。他享受着荣军待遇,晚年行走不便时,村里专门安排人照料他。离世时,村里为他开了追悼会。这个为人民解放事业做过贡献的军人,得以在异乡安息。 二十多年过去,岁月流逝,世事沧桑。如今他在麦垄中的墓冢,会不会因为无人照料而坍塌荒芜?这让不常回家的我带着几分疑虑。 在父亲坟头埋完纸灰,寻到老根爹的墓冢,我欣喜地看到,刻着老人家名字的墓碑干净整洁,修缮过的坟头,坟帽下压着的箔纸,与子孙满堂人家的坟头别无二致。一下子,心中的忧虑顿时消释:这位老人并没有被世人忘记,流逝的岁月没有冲淡人们镌刻在心中的记忆,奔腾前行的生活巨澜,没有淹没这位普通战士的军人荣誉。 总有斯人令人怀想。任凭春秋代序,草木青黄,老根爹的形象,还会久久地留在熟悉他的人们心中。他的故事被代代相传,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怀念,更是对那段英勇岁月的铭记与传承。在每一个晨曦微露、麦浪滚滚的季节,熟悉他的人都会停下脚步,向那座墓冢投去深情一瞥,心中默默诉说着对他的敬仰与思念。 (来源:集美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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