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独轮车
2024-01-25 10:02:16 来源: 集美报 责任编辑: 李霖 我来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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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向来不服老的父亲,终于干不动农活了。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身患肺气肿的父亲说:“人可以不服老,但得服病,一病百事休。” 与父亲一样“服病”的,还有那辆独轮车。此时,它就窝在老屋西侧的墙角边,任正午的阳光在全身肆意游走。橡胶轮胎的花纹几乎磨平,就像父亲手上的皮肤,干瘪皱褶。两只木把手上开裂出一道道“沟壑”,既浅又深。 那年春天,父亲花了三天时间做成了独轮车。这是有原因的。那时,农村土地承包到户,从田里运回庄稼,只能靠手提肩挑,效率太低。尤其是夏收时节,若抢收跟不上趟,遇到连绵阴雨天,麦子就会烂在田间。父亲笑眯眯地盯着这辆独轮车,左看看,右摸摸,仿佛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但在父亲眼里,这肯定不是艺术品,而是与老天爷抢饭吃的利器。 麦收季节很快到来,独轮车派上用场。麦捆被堆放在独轮车上,像个小山包。父亲推着独轮车,看不见前面的路,他在一根长竹竿顶端,系上一根红布条,让我在前面举起,作为引路的标识。 我高举竹竿,走在车前。我直行,独轮车就直行;我转弯,独轮车就转弯。遇见土坑,我便使劲晃动竹竿。独轮车“吱吱呀呀”地唱着欢快有节奏的进行曲,将满满当当的收获,一路顺畅地运回家中。 晚上,父亲说,“再有半天时间,田里的麦子就可颗粒归仓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天气突变,乌云密布。父亲赶紧推出独轮车,向田里跑去。 我家邻田是个单身汉的,一亩多地的麦子已割完,还没来得及挑回去。此时,他拿着担绳和扁担,站在田间,满面愁容。父亲对他说:“你赶紧用我的小车吧,我家还剩一点,用担子挑也来得及。” 午饭前,下起大雨。单身汉勉强将田里的麦捆运完,而我家还有两分地的麦子泡在了水里。很多年过去,单身汉总是常对父亲说:“那一年,要不是你家的独轮车……”他嘴上说的是独轮车,心里感激的是父亲。 这辆独轮车沉默不语,却是父亲最可信赖的助手。夏秋两季,它将田间的粮食运回家中;需要磨粮,它将粮食运至村头的磨坊;每年年底,它又把加工好的馒头运回来……高中时我寄宿,父亲用独轮车给我送过棉被、木箱和大米;放假时,又用独轮车将我的物品载回去。我一直认为,这辆独轮车对我家的贡献很大。 忽然有一天,父亲再也推不动独轮车了。于是,相伴近20年的独轮车,就和父亲一样,固定在老家一隅。还能下床走动时,父亲常看着独轮车出神,长时间抚摸着它。父亲和独轮车之间,有着我读不懂的语言和情感。 那年冬天,天降大雪。父亲躺在床上,和我闲聊,又说起独轮车。我出门看它,只见墙角的独轮车,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就像父亲的满头白发。那一刻,我忍不住眼眶发热。 现在,农田机械化耕种,无需人工运输,独轮车也就不见了。但对我而言,独轮车“吱吱呀呀”的歌声,一直在心头回响。 (来源:集美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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