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树苗

每当我回到故乡，从村庄小学门口经过，看到校园里笔直粗壮的白杨树时，就会想起我的王老师。

我六岁入学，因为个头矮小，父母让我连读了两次五年级，才让我考初中。

王老师是我复读五年级时的班主任，四十多岁，个头高大，面颊黝黑，不苟言笑，大家私底下都喊他“包黑子”。

“包黑子”对待学生特别严厉无情，特别是对我这个复读生。即使我很努力，每次成绩都名列前茅，他都视若无睹。甚至他还挖苦我，“复读生再不好好学习，就让人笑掉大牙了。”“考得好有啥值得炫耀的，‘落地凤凰不如鸡’啊……”这些话是那么刺耳，这让我从心里更加讨厌“包黑子”。

春天来了，学校买了一批杨树苗，让孩子们种在校园里。因为有些孩子比较调皮，往年的树刚种下，或被他们故意连根拔起，或是在嬉戏时不慎把小树碰断致其死亡。为此，学校明文规定，如若发现有人损坏小树，不管什么原因，一律罚款5元，并全校通报批评。

小树种好后，大家还专门在每棵树的周围用泥土垒起几十厘米高的围栏来保护它们。接下来的日子，那些存活下来的小树渐渐长出幼芽嫩叶，校园里顿时一片新绿。

有一次课间，我和同学玩踢毽子的游戏，一不小心，我把毽子踢到了树根旁，在我弯腰捡毽子时，几个孩子风风火火地朝我这边跑来，我躲闪不及，慌乱中一只脚跳进了围栏里面，只听得咔嚓一声，小树被我一脚踩断。那些孩子见状，立马一哄而散，只有我看着躺倒在地的小树，哇哇大哭起来。

上课铃声响了，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我一人，蹲在那棵小树旁嘤嘤地哭。我害怕极了——怕回家父母责骂我，那时的5元钱可不是小数目；怕遭到全校通报批评，那该多丢人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都上课了，还在这儿哭。赶快起来，到我办公室来。”

我擦了擦眼泪，扭头一看，竟然是“包黑子”，看着他那张黑沉着的脸，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跟他走进了办公室。

我站在“包黑子”的办公桌前，忐忑不安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吱呀”一声，“包黑子”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5元纸币，递到我手里，说：“事情我都了解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但学校的规定咱们还是要执行。你把这5元钱装到口袋里，去校门外待一会儿就回来，然后交给教导处的老师。我跟校领导解释一下，你是一个好孩子，他们也都知道，不会通报批评你的。”

我抬头，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包黑子”。只见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也是一棵小树苗啊。钱装好，快去吧。”风乍起，吹干了我脸上的泪痕，我想都没想就把钱装进口袋里，跑出了办公室。

后来，我渐渐长大，明白了当年“包黑子”说的那句“你也是一棵小树苗”这句话的含义，也懂得了在“包黑子”严厉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许多年过去了，我这棵小树苗也长成了参天大树。每次回到故乡，我都要站在学校门口看看那些挺拔粗壮的白杨树，以此纪念已经离我们而去的“包黑子”——王老师。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