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而执着的人生之舟——读莫言《生死疲劳》有感

创作于2005年的《生死疲劳》，是莫言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用莫言的话说，诺奖的评委主要是因为读完了这本书，才把这个殊荣授予了他。

《生死疲劳》讲述了一个冤死的地主西门闹，在历经了六道轮回，依次投胎为驴、牛、猪、狗、猴和一个带着先天缺憾的大头婴儿的故事。故事主要以动物们的独特视角，来体悟和审视1950到2000这几十年间，在波澜壮阔的历史浪潮下，一个叫作高密的乡村，一次又一次发生着的变迁与改革。而引发这一次次社会变革的主要内容，便是土地这个沉重却不可逾越的具体事物。通过对几代典型人物的刻画，生动地展示了中国社会所发生的汹涌澎湃的社会变革，和中国农民对土地的执着和坚守，以及中国式农民的朴实、勤劳与坚韧。

这是一部具有浓烈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巨著。然而这种独特的风格，却又带着浓烈的中国风韵味，它与传统的中国文化，特别是作者深受影响的乡土文化相融合。诸如作为本书主线的“六道轮回”，以及与此相关的诸多传说和民间故事的穿插引用，和具有浓烈地域特色的方言，都是本书的特色之一。另外，采用中国传统小说的章回体形式，更是对中国古典小说的致敬与发扬。总之在风格上，这是一本具有中国特质的“百年孤独”。

此外，为了更好地阐述出故事的完整性和立体性，作者极大地拓展了叙述的角度，除了西门闹投胎后的各个角色外，还增添了“蓝解放”和“莫言”本人，并将“莫言”塑造为被嘲讽的对象，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幽默性，加上诙谐俏皮的语言风格，为沉重的故事增添了笑料，化解了故事的沉重感，消减了人物在故事中凝重的痛苦，并让读者在品读故事的过程中，感受着“笑中带泪，泪中含笑”的复杂情愫，这对塑造并解读一个个鲜活的中国式农民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而这样独到的叙述方法，无疑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与探索，必将对当代文学产生深远的积极影响。

正如莫言所说，典型人物对于文学作品具有非凡的价值和意义，在《生死疲劳》中，作者塑造了一个个生动的典型人物，他们在各自短暂而匆忙的人生中，虔诚而执着地扮演着自己特有的角色，丰富着故事所构建出来的历史舞台。因为坚持“单干”而饱受排斥和孤寂的蓝脸，固守“毛主席路线”并不惜与“阶级敌人”同归于尽的洪泰岳，自私自利却总是站在时代浪尖上的聪明人西门金龙，为了爱情不惜放弃大好政治前途并抛家舍业的蓝解放……这一个个生动饱满的人物形象，是对过去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典型人物的总结与提炼，他们朴实却执拗地恪守着自己的本色，是对自己作为“人”的信念的坚守，也是对特定历史浪潮的回应。他们像一叶叶飘零而执着的孤舟，在时代的洪流里随波起伏，或被巨浪吞没，或在浪尖上弄潮，那些独一无二且不可追悔的选择，都是他们对人生的品尝。不管他们“成败”与否，都值得我们铭记。

莫言曾说，他一直“把语言当成自己的终极追求”，并试图创造“新的句式与富有表现力的词汇”，来丰富我们伟大的母语。在《生死疲劳》里，他这样的努力与尝试，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那些极富有莫言特色的语言，宛如潺潺溪流汩汩滔滔，又像堆砌坚实、富丽堂皇的宫殿的砖石一样厚重坚实，更似智者对世人醍醐灌顶的箴言……让人沉浸在他所塑造的语言殿堂里无法自拔。语言的魅力，在本书中得到了酣畅淋漓的表达，展示了大师级别的风范。诸如：

“突然降临的大喜事，像一扇沉重的磨盘，几乎粉碎了我的身体。”

“有些狗，变成了人的宠物；有的狗，把人变成宠物。”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林子小了，许多鸟就没有。”

“在子弹击碎表壳的瞬间，数字分崩离析，时间成为碎片。”

这是一个让人痛并快乐着的故事，这是一本让人笑中带泪的书。如果你觉得自己过于浮躁，如果你觉得当前的生活过于乏味或沉重，那么就用心品味它吧，它会慰藉你此生的失意，抚平那些过往的悲辛。读完它，捧着它，大概会引发你一声叹息。而那些令人纠结的不快，便随着那一声叹息，烟消云散了。如此，我们便继续轻装上阵，在人生的大海中如一叶扁舟，飘零而执着地行驶。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