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烀倭瓜

“浩汗霜风刮天地，温泉火井无生意。”冬季到来之时，东北乡村便纷纷飘出了烀老倭瓜的香气——这是东北平原的子民们千百年固守的一种“猫冬”习俗。

东北是最先感受到冬天的寒意的。雪花将冬天迎来的时候，三乡四村、七叔八舅，便开始了传统的“猫冬”——像猫一样蜷在自家滚热的炕头上，守着一盆炭火，隔着一窗霜花，计数冬天的行程。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才是东北地区冬天的真正开始，大平原上的村村落落，便经常烀一锅老倭瓜吃，一为驱赶冬天的寒气，二是憧憬甜蜜的日子。

东北乡村盛产倭瓜（南瓜）。那倭瓜，吸足了日精月华，阳光雨露，个个长得是膀大腰圆，硕大无朋。尤其是经过初霜（头霜）的倭瓜，表面布满了沧桑的纹路，敷上了淡淡的白灰儿，乡民们谓之“老灰儿”——凡是蒙上“老灰儿”的倭瓜，便是人中的吕布，马中的赤兔，是倭瓜家族中的“寿星”，所以俗称为“老倭瓜”。一个“老”字，道出了这种倭瓜的特点：积蓄了夏秋两季的养分和甜度，在秋霜和西风的凛逼下，体内的糖分骤然增加，果肉愈发笃厚坚脆。

秋收时，老倭瓜都是摆在菜园一角的背风处，且用稻草苫着的。入冬后，家庭主妇们选出一两个体形健硕的老倭瓜来，洗净，在案板上切成方块或三角块，然后沿着锅沿摆在铁锅内。码好后，盖上锅盖，架火烀之。开锅后，缕缕雾气裹挟着浓浓的香甜气息，串遍了整个屋子。于是，村庄里热气腾腾，景象煞是壮观：家家晚炊飘飘袅袅，户户灶下雾气蒸腾——都在灶间烀老倭瓜呢！大人孩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洗的洗，切的切，码的码，烧的烧，仿佛整个平原都动了起来，为一个季节和一种传统习俗而忙碌着。

倭瓜烀熟后，揭开锅，噗——一团热气夹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瞬间便弥漫了村庄的角角落落。夜幕降临后，家家户户都在房檐下挑出一盏明灯来——告诉村人：我家正在“猫冬”，正在烀老倭瓜吃，哪位路过家门，千万要进屋尝一口。把烀得又软又面、又香又甜的老倭瓜盛到桌上，全家人团团围坐，伸筷甩匙，便可以大快朵颐了。烀熟的老倭瓜全然没了切时的坚脆，舀到嘴里，瞬间便融化了，那流淌出来的蜜汁，常常把虎口粘得牢牢的。甜、软、多汁，是熟倭瓜的特点。吃倭瓜时，必须佐一碗辣椒酱或葱末酱，这样才显得有滋有味，有章有法，也能吃出倭瓜的甜香气息。

老倭瓜出锅时，要去左邻右舍喊上一嗓子。邻居能跳过墙来一起吃，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能来，就派孩子端过一碗去。在淳朴的农人看来，人生一世，活的就是一个人情，情在，人生才算有价值。冬至之夜，一碗热气腾腾、香甜可口的老倭瓜，传递着浓郁而醉人的乡情。

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栖居在东北大平原上的村庄，伴随着一锅甜香，醺醺然，醉倒在冬天的怀里……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