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陈嘉庚用人

陈嘉庚倾资兴学，有口皆碑。他在集美，在厦门，在闽南，在新加坡，先后创办、赞助了许多学校，培养了数以十万计的人才。在中外实业家中，如此重视和培养人才，陈嘉庚堪称第一人；在中国教育史上，也是一座丰碑。今天，举国上下，立志改革，振兴中华。在这新的历史时期，研究陈嘉庚怎样看人，怎样用人，不无裨益。

重德为先

陈嘉庚看人，把道德放在第一位。他曾自谦地说过：“然世所云，知人明，知己暗。弟之不明不暗，但知为人有道德、毅力，便是世间上第一难得之奇才，亲之信之；反是，则离之绝之。”当年他择李光前为婿，就是看中李光前为人诚实、有德性，而且有才华。后来，李光前果然成为陈嘉庚在发展企业方面的得力助手。更重要的是，在兴学方面，他不仅在经济上支持陈嘉庚办学，而且在他家乡南安梅山独资创办了国光中学。41年来，这所学校已经为国家培养了高、初中毕业生两万多人。其中的一部分校友已成为教授、专家、学者、社会活动家。

陈嘉庚看人首重品德的主张，也体现在他办学的一贯思想中。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他就明确提出：“德智体三育并重”，“吾校注重德智体三育，故对学生学习、操行、运动优秀者有给奖之举。”“教育不仅读书识字，而尤以养成德、性，裨益社会 。”“特别注重的是要养成良好的品格。”

为使他培养出来的学生“为社会服务 ”，他非常注意所招收新生的素质。集美师范创办之前，他曾亲自到省城考察省办师范，发现“所收学生，既无执教鞭之志愿，又非考选合格，程度难免参差，学业勤情更所不计，只求毕业文凭到手，谁肯充任月薪二三十元之教师。”于是，他认为：“小学教师一职，唯有贫寒子弟考选后经过相当的训练，方能收得效果。”后来，对当时的师范招生，他提出“收闽南贫寒子弟才志相当者，加以训练，以挽救本省教育之颓风”的举措。他“又恐殷实子弟志愿有乖，毕业后不肯服务教职”，便“函告闽南卅余县劝学所长，请于每一大县代招选贫寒学生五六人，小县三四人，共一百廿余人，并烦注意人选，详填履历，到校时加以复试，凡违背定章或不及格者决不收容。”“经如此严格取舍，故各县选来诸生大都相当不错。”的确，这些学生毕业后，大都成为陈嘉庚当时设立的同安教育会、教育推广部和以集美学校为基地、以同安县为试点的“十年普及教育计划”的骨干，或他资助的全省28个县市70多个学校规划的积极支持者。在这些学生中，还涌现了一批像李觉民、罗扬才、罗善培等革命先驱。

重真本事

陈嘉庚用人的标准是有德、有才,德才兼备。他对才的看法很辩证。

他强调人才要“有高等教育专门学识”。如1919年7月间，陈嘉庚在自拟的《筹办福建厦门大学附设高等师范学校通告》中说：“专制之积弊未除，共和之建设未备，国民之教育未遍，地方之实业未兴，此四者欲望其备臻完善，非有高等教育专门学识，不足以躐等而达……”足见陈嘉庚对国家需要和培养高等人才的高瞻远瞩。

但是，陈嘉庚用人,非常注意考察一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能否胜任他所担负的工作。在集美学校初办时期，他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三换校长，主要是因为三位校长都能力低，不堪重任。1917年，第一任校长江苏人王某到校，陈嘉庚发现他在处理校政上多次欠妥，代聘来的教师也多不合格，只好按聘约，半年期限一到便请他离校。1918年，第二任校长无锡人侯某也因能力有限，达不到陈嘉庚扩大招生的要求，一年后离校。1919年，第三任校长浙江人池某，虽系北京高师毕业，且留学过日本，但陈嘉庚对他考察后认为“彼才干庸常，办理校内事无何可取，对外聘请教师又短拙，此种人才若任一小规模学校或可维持，若集美学校日在进展，绝非彼所能办。”后这个校长要求辞职，陈嘉庚即“复函婉劝而不留也”。

陈嘉庚选定“南薰楼”的设计者，是他用人重视实际才干的一个动人事例。有一次，陈嘉庚在基建工地巡视，问基建人员道，“延平楼的一根柱子需要多少砖？”在场的设计师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回答得出来。这时，一位名叫杨护法的土设计师却从容地给出准确数字，并说出他的算法。陈嘉庚当场表扬了他。此后，就有意识地培养他，让他到全国各地观摩、学习高楼大厦的设计，并把设计南薰楼的重任交托给他。杨护法设计的南薰楼很有特色，一座高耸百米、雄奇壮观的十五层大楼，地基却只有半米深，三米宽。1959年8月23日，12级强台风正面袭击，大楼岿然不动。这个奇特的建造技术曾引起许多建筑家和建筑史研究者的注意，他们纷纷前来参观。上海同济大学建筑系陈从周教授建议应该把这些具有嘉庚风格的建筑列为文物加以保护。

陈嘉庚看人重视实际工作能力，还讲求实干精神，不用挂虚名不干实事的人。1920年1月，他聘请教育界名流蔡元培、郭秉文、黄炎培、胡敦复、邓萃英等10人为厦门大学筹委会委员。后来，由筹委会推选邓萃英为校长。但是，邓在厦大成立不久，即跑去北京做官，把校务交给别人代办。陈嘉庚很生气，坚决不要这种挂名校长，邀请新加坡华侨林文庆博士回来担任校长。1953年8月，福建省人民政府根据陈嘉庚的提名，将叶振汉从福州调到集美中学担任校长。叶振汉领导有方，集美中学扶摇直上，到1957年，该校教工达到236人，在校学生达到3944人，其中侨生1618人，占在校学生总数的41%。“文革”前，集美中学一直是全国侨办学校和福建省完全中学的重点，驰名中外。陈嘉庚对叶振汉十分满意，每次见到他总是颔首微笑。但陈嘉庚却不同意叶振汉兼任中侨委委员。他说：“当校长就要在学校实干，不要兼校外的职务。”

善于引才

陈嘉庚的思路很开阔，想出许多办法引进人才。

外地聘请。比如，集美学校初办时，师资奇缺，他便向教育发达的江浙一带聘请校长、教师。1916年，他亲自写信委托江苏第二师范学校校长代聘教师，甚至派胞弟陈敬贤两次到浙江等七省延聘教师。

重金礼聘。陈嘉庚说：“没有好教师，就没有好学校。”他不惜重金，以高薪礼聘教师。不少有名望的教师应聘来集美任教。如集美农林学校初创时，就聘请了德国留学生一人、美国留学生两人、日本留学生两人。这个时期，到集美学校任过教的有文学家吴文祺、许钦文、王鲁彦，诗人潘训、汪静之、方琦德，教育学家朱智贤、罗廷光，哲学家吴康，历史学家王伯祥、杨筠如，生物学家伍献文，经济学家陈灿，地理学家盛叙功，农学家章文才，林学家叶道渊，画家林学大、张振锋、张书祈、黄羲、顾一尘，体育教育家吴振西、吴德懋、庄文潮等等。师资雄厚。

选优留学。陈嘉庚写的《南侨回忆录》第9页载:“余以本省海岸线长，渔利航业关系非鲜,故拟办水产及航海学校,乃至函上海吴淤水产学校托代聘一、二位教师,据复函云, 水产教师国内无处可聘,伊校亦甚需用仍付缺如。现有两位高才生本届可毕业,如有意,可资以经费往日本留学,两年后便可回来任教师。余即回函应承，故民国九年集美水产航海学校得以开课。” 后来，陈嘉庚又从集美水产航海学校第一届、第二届毕业生中选了张荣昌、邓腾裕、陈维风、黄文沣、巫忠远等到日本农林省水产讲习所（即现在的东京水产大学）学习三年，实习一年，然后回到学校任教。曾任集美学校校董达18年之久的陈村牧先生也是在该校毕业后由学校的“成美储金” 资助升大学的。

肝胆相照

一滴水能折射太阳的光辉。如果我们对陈嘉庚同叶渊的关系细加研究，就可以看到陈嘉庚在看人、用人方面确是慧眼独具，有胆有识 。

知人。1920年4月，经黄炎培介绍，陈嘉庚在厦门认识了叶渊（采真）。叶渊是福建安溪人，191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系。陈嘉庚与叶渊一见面，交谈就十分投机，便邀请他到集美参观。参观毕，又亲自送他回厦门。在往返的电船上，陈嘉庚与叶渊促膝交谈，感到叶渊“教育上洞识底细”，确实有才干。5月1日，陈嘉庚给叶渊写信，信中说：“新加坡中小学校及集美诸教师，要求些如先生之研究，心得才品，则敢断言未有其人。是以一晤而知其足可有为之士，故倾慕竭诚，再三恳请出为赞助。”

但是，叶渊却不止一次复信推辞，说自己志在从事银行业，自己所学专业不适于担任校长。陈嘉庚接连写信多封，恳切劝他：“把握集美学校之教育，其造福乡里国家，岂可与一银行或不成银行同日而语。”“若论所学之资格对任校长有乖，此节实在过虑，弟愚以为问才与不才，有学问与无学问已耳，不然何以欧美伟人初非政治学家而能从政治成大名者，窃愿以是而拟，先生千万勿客气为幸。”

善任。在陈嘉庚的恳请下，叶渊于1920年7月开始就任集美学校校长。陈嘉庚完全给予信任，一切行政教学交其全权处理。他对叶渊说：“校内行政用人之权，概由先生独裁，弟唯办理财务及管理建筑事宜。”叶渊向他请示，他总是说：“先生自主意便是！”“先生良裁就是！”这完全是对校长的尊重与信任。陈嘉庚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叶渊在集美学校任校长、校董会主席达14年之久。1934年他离开集美。此后还一直是集美学校校董，直到1949年。他为集美学校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关心。陈嘉庚在集美居住期间，经常到叶渊家里嘘寒问暖。叶渊爱才，他每月的薪金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从家乡带出来念书的亲属和乡亲的子女身上，家里经济不很宽裕。陈嘉庚看到他的妻子自己洗补衣服，床上用的蚊帐破了用纸张糊着，便对叶渊说：“你夫人很贤德。”陈嘉庚还叫人拿钱补助他们。叶渊的妻子逝世时，陈嘉庚送他一千元，帮助料理丧事。

信赖。叶渊任职期间，集美学校曾闹过“三次风潮”，部分学生要求撤换叶渊。陈嘉庚坚决不答应学生的要求，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1923年，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现集美校长办理3年，鄙人在家与共事者两载，深知其道德毅力学问足以长集美而达我将来之目的，其成绩为何，毋庸多赘。”其间，叶渊曾多次提出辞职，而陈嘉庚总是一再挽留。他在给叶渊的一封长信中说：“前数易校长，皆介绍误我，足车鉴，若轻更动，集校绝无宁日。”

1930年6月4日，叶渊因许卓然被刺受到诬告，被厦门思明地方法院拘留审讯，集美各校师生四次派代表到法院请愿，并且发动二千多人的罢课请愿，发表了《集美各校学生联合会为叶校董无辜被诬罢课宣言》。陈嘉庚在新加坡闻知后，坚决支持集美师生和各地补助学校、毕业同学会、旅集各县同乡会、集美村居民等为叶渊辩诬的举动。他在发电与各方交涉的同时，电慰叶渊，不准其辞职。他还致电集美各校校长、主任、教职员工。他说：“校董诬禁，余百方电请，未获实效，至憾!彼辈不顾公理，因私害公，冀陷叶破集为快，我等对叶君，务希悉力营救，以维人道。对校务亦当力负责任，坚决维持，谨此互励 。”后来，叶渊被宣布无罪释放。他对亲友说：“陈嘉庚使用人是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