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地堡 蔡智诚对他对面的日本人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记起罗烟杆这样说日本兵,“要说的话,我们(中国兵)打急了也不怕死,可还是和他们不相同。日本兵打起仗来,有一种已经死过了的感觉,像鬼像野兽,反正不像人。和他们打仗就像是和僵尸打架一样,即便打赢了,心里也怕得很……”蔡智诚上过大学,他知道没有僵尸,这些日本兵是训练有素,很会利用工事,战术得法。而中国兵像他这样一枪都没放过就上场的真不在少数。游湘江的牺牲让蔡智诚清醒而坚强,敌人是强大,但凭借手中的武器,能够战胜他们。 机会来了。在攻上坡顶后,敢死队们被敌人的一大一小两个堡垒交叉火力压制住了,牺牲很大。爆破队员牺牲了,309团最后一个喷火队员的燃烧瓶被击中爆炸,他整个人被高高抛起。蔡智诚亲眼看到这一幕,明白下面该轮到他这个从军部派下来的喷火队员上了。果然,陈永思来到蔡智诚边上,指着大地堡侧面的一个弹坑问他,“我们组织火力掩护,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能不能冲过去?”“能过去。”可是,那是侧面,火焰打不进地堡里。远征军也是刚刚才配备喷火器,战斗中怎么运用都没有经验,蔡智诚一个新兵更不 知道。“你不用把火焰打进碉堡,只要在地堡前打出一道火墙,挡住敌人的视线就行了。我带爆破队上去炸了它!”听到团长要亲自爆破,蔡智诚脸上一热,“团长,要死大家一起死!” 就这样,最后的冲锋开始了。 一声令下,火力齐射,蔡智诚和罗烟杆背着50公斤重的装备,向弹坑奔去,蔡智诚勾着腰猛跑,心里想着“千万别绊倒、千万别摔跤……”,要是一摔倒,那几秒钟后,他就成了日军的靶子了。十秒,只有十秒。当他终于扑进弹坑的时候,紧张得快要虚脱了。他和罗烟杆迅速开始准备。日军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步枪手也盯住他们射击。找到机会,蔡智诚观察了地堡的位置,计算好喷火压力。一切准备就绪后,蔡智诚在弹坑的边上刨出个缺口,伸出枪口,“噗———”,灼热的火龙飞向敌人。喷枪的角度和气压计算得非常正确,三秒种的标准射击之后,凝固汽油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好浇在地堡正面的外墙上,熊熊的火焰立刻把射击口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想到,原本是掩护作用的喷火攻击,点燃了由木头搭建的地堡,加上多日的炮火轰炸也使地堡有所松动,山风加大的火势,日军反被烟熏得无法反击。蔡智诚见状,又给地堡补上两发。接着,又如法炮制,把小地堡也点着。这时,不知哪里窜出一个日本兵,竟然用手抓住蔡智诚喷火枪发烫的枪管,全然不顾手心被枪管烫得冒烟,另一只手就来扣喷火枪的扳机。还好日本兵不懂美式喷火枪的操作技巧,不知道还要先调节阀门。但蔡智诚还是被第一个面对面的日本兵吓住了。在一旁的罗烟杆见状,举起燃油罐给日本兵后脑勺狠狠一下,才把蔡智诚救下来。趁着蔡智诚点的大火,远征军发起最后的冲击,一举拿下3号高地。 之后,蔡智诚获得一枚“六等云麾勋章”。 当然,更应该获得勋章的士兵很多,但在中国战士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打死对面的敌人,至于自己能不能活着,会不会受伤,获得什么奖励,已经不重要了。战斗残酷到每前进一步,都要经过多次的争夺,在日军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面前,年轻的中国士兵只能用血肉与生命铺就胜利之路。战役结束时,103师师长熊绶春打电话问陈永思,“你们团还有几个人?”陈永思说:“20个人。”熊绶春当场痛哭出声。 崩溃的“玉碎” 20天前,木下昌巳已经被日军拉孟守备队代理队长金光惠次郞选为“脱出者”,在战斗的最后时刻,他将奉命出逃,向第56师团报告战役经过。守卫松山的拉孟守备队由日军第113步兵联队和第56野炮联队组成。松山阵地,经过据说有矿工经验的野炮联队士兵两年多的营建,堪称日军在亚洲战场上最坚固的工事,建成后用数枚 500磅的重型炸弹进行炮击、轰炸试验,工事内部都未受损害。不过,就是这样日军眼中的“东方马其诺”,与日军强悍的战斗力和自杀式的“玉碎”精神一样,最终也不过是给中国士兵的勇敢和坚强做一个注脚。 9月3日夜,木下昌巳参加了夺回3号高地的逆袭。他们二十几个人往高地冲时,木下右肩被弹片击中,感到像被火筷子穿透了一样,摔倒在地。他看见一个黑影从左侧扑过来,双方面对面时,对方因为分不清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犹豫了一下,木下抢先用左手扣动扳机,将中国士兵打倒。夜袭中,中队长泽内秀夫被打中头部,垂死挣扎之际,木下用手枪对准他的太阳穴补了一枪,让他断气。 日军就这样,白天被夺取阵地,夜晚便利用对地形和工事的熟悉偷袭。这种反击战,成为1944年以后日军在各个战场上惯用的战术,一开始还颇为有效,但到了后期,便显露出败军迹象。死亡气息在日军中弥漫,守备队断断续续发出最后的电报,之后将发报机、密码本等损毁,焚烧军旗,逼迫伤员自杀,杀害慰安妇,“玉碎”时刻来临。 其实,所谓的“玉碎”不过是日军的自我粉饰,除了木下昌巳及两位士兵奉命出逃外,还有几十名日军逃跑、15名日军被俘虏。木下对自己的手下说,“大家都跟我一起死吧”,所有士兵都低头不语。而在出逃前,木下也听到有士兵说,“这个地方被占领了才好,还可以保住命回国去!”溜走时,七八位士兵和慰安妇要跟着木下,他也没有办法。于是,被日军大本营鼓吹为“全员玉碎”的拉孟守备队,在最后时刻精神崩溃了。 在亚洲战场上,日本人宣称全员“玉碎”的日军,只有松山、腾冲和密支那三处,而这三处,都是被中国抗日将士打下来的。 逃离的慰安妇 日本人的“玉碎”是否包括被他们蹂躏的慰安妇?恐怕是被他们杀害的就算在内,而侥幸逃脱的朴永心肯定不在其中。 9月3日这一天,日军卫生兵给非日本籍慰安妇的食物里拌了升汞片,企图毒死她们。朴永心已经怀孕七八个月,对味道特别敏感的她,意识到日本人的企图。近 100天的战斗,令慰安妇们担惊受怕。当远征军猛烈的炮火倾泄在松山上时,躲在战壕里的朴永心和姐妹们害怕得大哭,“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朴永心已经“死”过一回了。6年前,才17岁的她被日本警察以“当护士”为由骗到中国南京,在济利巷9号日军菊水楼慰安所充当慰安妇。她拼死反抗,结果被日本兵用军刀戳伤脖子,留下一道刀疤。 求生的欲望让朴永心冒死逃跑。趁着日本兵吉武在战壕里抵抗着中国军队的进攻时,朴永心拖着大肚子,与三位同伴向山下的水无川逃去。她们躲在玉米地里,遇到了当地少年李正早。李正早因为被日军强征当马倌,认识这几个慰安妇,就给了她们吃的东西,并带着她们到第8军的野战医院。由于惊吓过度,朴永心腹中的胎儿已经死去,她下身一直流血,到了医院后,中国医生为她做了手术,拿掉了死去的胎儿。 在路上,美军随军记者见到朴永心等人,为她们和押解护送的远征军战士拍下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成为最著名的一张慰安妇照片。9月3日拍下的这张照片,成为日本右翼势力最想抵赖却又无法抵赖的一张照片! 懔懔大义,昭示来兹 远征军长官司令部美军顾问多恩准将全程参与了松山战役的指挥。他对美军军官说,“这次作战极其艰苦,牺牲是惨重的,中国军队和中国人民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这次作战的每一次胜利,都应归功于中国”,“我亲眼看到近万名残肢断臂的中国官兵和差不多一半数量的阵亡者,他们为了夺取一段山路而牺牲,然而这条路,将会拯救全国悲惨的命运”。 后人评价说,“松山战役,可能是在中国最无名的地方发生的最有名的战役”,“松山战役(包括密支那、腾冲战役)是中国军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取得全胜的攻坚战”,“如果硬要找个‘(中国抗日战争的)近似的转折点’的话,……1944年的松山之战比较具备类似的特征———因为,远征军的一系列胜利是从松山开始的”。松山的地位是与整个滇西反攻战役联系在一起的,滇西反攻是缅北战役的东线战场,缅北战役打通了滇缅公路,取得了中缅印战区的重要胜利。 从军事意义上去评价一场战役,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标准。松山这个耗费了巨大损失和巨大投入才拿下来的“普通的山”,虽然不如太平洋战争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面对的贝里琉岛登陆战那样有争议,却也让政治家们、军事家们、军史家们各执一词。今天,70 年后,我们重新回顾这场战役的横断面,无非是觉得松山战役有如八年抗战,敌寡而我众,敌精而我勇,敌顽而我久,敌固然失败覆灭而我亦付出巨大的牺牲,当然,最终的胜利属于中国军人,属于中国人民。这样的一场战役,发生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发生在日本向中国投降日前整整一年,不是历史的巧合、民族的命运、个人的际遇吗! 滇西战役胜利后,云南各界群众在昆明圆通山树立起“第八军阵亡将士纪念碑”,上书: 岛寇荼毒, 痛及滇西。 谁无血气, 忍弃边陲。 桓桓将士, 不顾艰危。 十荡十决, 甘死如饴。 瘗忠有圹, 名勒丰碑。 懔懔大义, 昭示来兹。 本文依据《1944:松山战役笔记》(余戈)、《战场上的蒲公英》(王外马甲)、《松山战场田野调查》(戈叔亚)、《慰安妇照片讲述的沉重历史》(戈叔亚)、《松山战役,日军角度》(朝云新闻社/梁爽译)等整理编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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