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网4月1日讯(福建日报厦门观察记者 邓婕)3月的春光透过福泽园的天窗,投射在白净的玻璃门窗上,让每个地方都显得很明亮。宽敞的室内,即便是低语也能产生回音,让人不自觉地放低音调。这里,是人生画上句号的地方。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又是中国传统节日,是祭祖和扫墓的最重要的日子。作为一场场生离死别的见证者,殡葬师自然也是个“特殊”的工作。他们给予逝者最后的尊严,自己却往往得不到最基本的理解。尽管时间让他们对生死的恐惧变得坦然,社会对他们这个行业的接纳程度也越来越高,但依然消除不了外人甚至是亲友对他们的偏见。 清明前夕,记者走近两位年轻殡葬师,听听他们的故事。 “珍惜当下,工作给我最宝贵的启迪” 下班后,橙子(化名)换上一件宝蓝色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就像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年轻,有冲劲。“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的职业。那眼神受不了。”橙子说。殡仪馆内神圣的成就感和走出大门的职业自卑,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橙子的生活里各自延伸。 橙子在殡葬师里的工种是入殓师,就是专门为逝者化妆整仪、纳入棺中的那种。几乎所有入殓师都曾有过的恐惧感,在橙子身上却体现得少之又少。 年少时,橙子性格叛逆倔强,父亲希望他“收收心”,在问了他一句“你什么都不怕,死人你怕不怕?”之后,便给他报名了福建省民政学校。 2002年,橙子第一次跟着师傅走进停尸间,房间里100多具遗体齐刷刷地铺陈开来,像是迎接一场检阅。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恐惧停留片刻就走开了。橙子紧紧跟着师傅,安静地看着师傅从化妆盒里拿出粉底液、胭脂、刷子、剪刀等工具,开始为遗体化妆,并对着逝者家属提供的照片进行头部复原。“我把他当亲人,给亲人化妆,就不怕了。”橙子说起当时的场景,语气波澜不惊。 也是从那时候起,橙子开始了他入殓师的漫漫职业生涯,再也没停下脚步:早上8点换上工作服、检查存放遗体的“冰箱”、确保冷藏设备正常、清洗遗体、穿衣、化妆、送往火化,周而复始的日子也给了橙子一张越来越肃穆的脸。 在处理非正常死亡的尸体时,每一次复形都是一场挑战。 2007年,高林发生严重交通事故,死者被土方车碾压。橙子和另外两名同事为其复形。“惊呆了,”橙子这么形容,“颅骨已经粉碎成60多片。” 除了吃饭、上厕所,那次工作中,橙子他们三人整整忙碌了两天两夜。“那不是简单的拼凑,骨头大小不一,只能根据骨头纹路来。脸部皮肤受损严重,要用厚重的油彩化浓妆。”刺鼻的血腥味也是一种考验,医用手套和口罩在复形中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复原工作结束时,逝者同事看着遗体镇住了:“没变,就是他!”听到这话,橙子松了口气。 “化妆品要用油彩,这样妆容不易融化”、“一定要让逝者的眼睛闭合,但嘴巴可以根据他们的真实样貌斟酌”……时光飞逝,12年后,橙子早已成为后辈们眼中的师傅,他开始担忧入殓师今后将会人手不足。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橙子说,即便已经当了12年的入殓师,但“隐姓埋名”的社交恐惧依然是他最大的职业障碍。“只有很亲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的职业,别人问我做什么的,我一般都说没事干。”橙子右上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他不主动与人握手,不说“再见”,更没有名片。“婚宴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去,钱到人不到是我们的特殊习惯。”橙子有些沮丧。 “你是在做善事,做好事,积德。”入行时师傅的话经常在橙子耳边回响。橙子说,最让他满足的,就是家属对他说的一声谢谢,尽管现在世人对殡葬师这一职业还有偏见,但他依然期待他们改观的那一天。 “我心态不错,因为看多了死亡我们才知道活着多美好,珍惜当下是我做入殓师得到的最宝贵的财富。”说到这里,橙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站在人生末点,感悟比常人更多” 同样是参与大多数人生命的最后一程,阿可(化名)的工作“柔和”很多,作为礼仪师,她能给悲痛的人安慰,给逝者送去一个完美的告别。 “85后”阿可在重庆民政学校学的是“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毕业后,出于就业的考虑,阿可决定从事殡葬师这个冷门行业,却遭到家里强烈反对。“一是怕我不好嫁,二是离家太远。”但阿可坚持,她笑着说:“我相信我能做好。” 即便信心满满,阿可还是遇到了源于外界的阻力。“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很多人问我从事什么行业,越不说就越有人想知道,说了,人家马上就用那种恐惧加忌讳再加点儿同情的语气问我,你不怕啊?”阿可无奈地说,“其实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况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总得有人干这个啊!” 除掌握必需的殡葬行业知识外,阿可他们还需熟记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殡葬习俗。另外,还需掌握洽谈技巧、陌生人接触技巧、相关礼仪以及辨别丧殡用品是否伪劣的方法。“失去亲人的家属,心情本就不好,如果说话不注意,会让他们特别堵心。”阿可说。 六年的礼仪师生涯,让阿可觉得他们是站在人生末点的人,也正是因为站在末点,对世事的感悟也总比常人多。譬如,对人更加包容,看淡金钱权利,总是与人为善。这样的思想也成为阿可他们的“工作指南”。在追悼会上,阿可他们会把逝者的一生做成一个大约20分钟的纪录短片播放,让前来的悼念者一同追忆逝者。这样的方式常常把原本悲伤的气氛转为温暖的氛围。在一次追悼会后,一名来宾表示自己深受感动与启发,表示今后要对父母更加照顾、关爱。甚至有人,因为被追悼仪式感染,毅然前去应聘,成为了阿可的同事。 “我们这一行,有义务向他人去解释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现代社会看轻它的也有,看重它的也有。小孩子动不动跳楼,如果他了解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就知道并不是他一走了之就行的。”阿可说,“死亡文化在我们国家的推广并不多,人们都忌讳说到死,就更不会深入了解。其实对待死亡是心态问题,这就跟我们吃饭一样。” 就在前不久,阿可还专门去学习了遗体SPA,“要让逝者走得‘舒心’。服务好逝者,其家人才会觉得受到了尊重,心里得到宽慰,最后渐渐释然。”阿可说。 唱晚安夜曲的人 橙子戴上医用手套,拿起镊子,夹起一团棉絮蘸上酒精,为逝者“洗脸”。接着,用刷子沾一点粉底,熟练、轻盈地涂抹。再用小号的刷子在颧骨处打上腮红,涂唇彩,最后梳头发……整个过程,他始终低着头,一点点、一遍遍地化妆,动作很轻柔,很仔细,眼神中看不到不适,就像在给女孩唱一首晚安夜曲。化妆完毕,女孩变得脸色红润,就像沉沉地睡去一般。 让亡者有尊严地离去,为逝者送上终极关怀,体面地走向天堂是殡葬师的工作主题。生离死别再寻常不过,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无法“正视”殡葬师这个职业。在采访中,记者进入到他们工作的环境中,虽不能说“感同身受”,却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这个工作——一个温情而神圣的职业。在世俗的异样眼光下,他们几十年如一日,怀着温柔的情感让无数逝者有尊严地告别世界,他们为逝者点亮了生命最后一盏灯,自己却只能生活在光亮的阴影中——不敢说出职业,不敢接受邀请,甚至不敢与人握手……少有人想过,坚守在这样的岗位,他们克服了怎样的内心恐惧又遭受过多少无奈和失落。 人世间各类感情,并不会因为死亡而在这一刻停止。殡葬师就如同唱晚安夜曲的人,把情感与记忆送进逝者的亲朋好友心中,也告诉生者,生死无奈,活好当下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让我们给这个职业多一些理解和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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