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遭厦航拒载 乘客称卖掉四套房把官司打到底

近日，厦航前员工范后军状告厦航五次拒载一案，在北京市朝阳法院再次开庭。作为我国首例航空“黑名单”案，此案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广泛关注。

此前，范后军因被厦航视为“潜在危险者”而多次上不了飞机。昨日，范后军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我是一个公民，不是拉登，有乘飞机的权利，当然可以乘坐厦航的飞机。”去年他以侵犯人格尊严为由，将厦航和中旅售票处诉至法院，申请法院判令厦航，停止拒绝乘坐航班，侵犯人格权的行为，同时赔礼道歉并赔偿6万余元。

厦航代理人表示，拒绝范后军登机，是出于航空安全的考虑。范后军的代理人、北京律师协会航空法专业委员会主任张起淮却认为，即便范后军曾与厦航领导发生冲突，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航空安全造成威胁。厦航的做法侵犯了公民“人格权”。

【事件】

想当志愿者却成“范拉登”

范后军说，他被列入厦航“黑名单”是去年8月才知道的。当时，他萌生了去汶川当志愿者的想法，于是在8月6日购买了去成都的机票，但是，他在取票的时候被告知“票被取消了”。于是，志愿者之行泡汤。

2008年8月26日，范后军又从厦航的一个代售点预订了一张飞往南京的机票，机票当天也被 “取消”。随后，范后军每次买厦航的机票，都被告知“票被取消”。2008年9月11日范后军在北京再次购买厦航机票欲来厦门。当天下午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工作人员发现，在范后军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后有信息显示：范后军是被厦门航空公司拒绝登机的旅客。

从专职反劫机到被拒上飞机

据了解，今年37岁的范后军1993年被厦航特招到公司担任安全员，专职反劫机工作。他命运的转折发生在2003年。当时，范后军要从安全员转空警时落选了，随后与公司发生了纠纷。2006年，在福州市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主持下，范后军与公司达成调解，厦航补偿范后军19万余元。

范后军说，签调解书时，厦航要求附加一份协议。协议中写有范后军“愿意离开福州回老家等地方就业发展”、“今后自愿在没育子女前放弃选择乘坐厦门航空公司航班的权利”。据范后军说，协议附加条件原本是要求他终身 “不再乘坐厦航航班”，范不接受，所以后来改成了“在没有子女前放弃乘坐”。范后军说：“我觉得挺遗憾，因为我为厦航服务了11年，曾经取得过无数成绩，被评选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学员、职工代表，现在连厦航的飞机都坐不了，这会造成我一生的心理阴影。无法抹去的，有时梦里醒来都是欲哭无泪。”

5次被拒载，范后军将厦航告上了法庭。

【维权】

为打官司卖掉四套房离了婚

6月2日开庭当天，范后军在法庭上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他说：“我们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而离婚，而是因这场官司无奈离婚。”

昨日，范后军告诉记者，大约一个月前，范后军的妻子向他提出了离婚。由于刚办完离婚手续，他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地方住，还和前妻住在合肥的一所房子里。范后军的女儿到这个月才满一岁，女儿并不清楚，爸爸妈妈彼此间合法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前夫和前妻。

最近，范后军又把自己在福州的最后一套房子卖了。为了打这场 “正名”官司，他已经卖了四套房子，而合肥的房子也因离婚而划到妻子名下。

“现实一点，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虽然不再是夫妻，但前妻还是忍不住劝范后军，但是范后军听到后立即予以反驳，“你这个说得不对，我讨要名誉是有法可依的。”前妻又厉声说道：“你就打吧，打得倾家荡产。”

范后军说，他怕“黑名单”跟着他一辈子，因此他必须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交锋】

原告：“潜在危险”不能厦航说了算

昨日，航空法专业委员会主任、范后军的代理律师张起淮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在我国，只有国家安全部门、公安部门、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等机构有权采取边控措施。我国尚未建立旅客“黑名单”制度，他认为，在此种情况下，任何航空公司都无权随意制订旅客“黑名单”。虽然，国外航空公司有制订 “黑名单”的做法，但都有严格的标准，而且会与相关部门（如安全、司法等部门）进行核准才能最终确定。一般涉及恐怖活动、恐怖组织、危害航空安全、裁定有罪或给其他乘客安全造成威胁的人才会被列入“黑名单”。

张起淮认为，厦航的做法侵犯了范后军的很多权利，包括人格尊严及名誉权。他说：“范后军是一个普通公民，厦航将其列入‘黑名单’，而且还专门出台过‘关于防止范后军偏激行为危害社会的情况通报’，厦航的这种做法是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

不过，自从范后军起诉后，厦航对范后军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已经不再拒绝他乘坐厦航班机。

被告：他有危害飞行安全可能性

厦航代理人表示，为维护广大航空器旅客运输中的安全，在2008年9月11日以前拒绝运输范后军是合法有据的。在2006年3月20日，双方签订终止劳动关系等内容的调解书，并明确规定，范后军自愿在没有子女前放弃选择乘坐被告航班的权利。

厦航代理人还称，拒绝范后军登机，是出于航空安全的考虑。厦航认为范后军有危害飞行安全的可能性，其自从竞选公务员落选后，曾采用过激言行，威胁恐吓甚至殴打单位领导，并将酒精摔在地板上，拿出打火机进行威胁，为此被治安拘留7天。

针对范后军的 “范拉登”称呼，厦航代理人说，厦航没有说过他是“范拉登”，厦航应媒体要求接受采访，依据事实陈述，并不违反法律规定，也不侵犯原告范后军的权利。

【议见·法说】

“黑名单”侵犯人格平等权

中国人民大学民商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杨立新：法律上有无罪推定原则，在司法机关没有认定范后军有罪的情况下，本案中厦航以范存在潜在威胁的名义拒绝其登机，这是不对的。因为范是因和公司发生了矛盾，这只是公司对他的惩罚。就是说，你和我解除合同了，那我现在说你现在可能危害安全，这是毫无根据，毫无道理的。

我认为，不应该有航空“黑名单”，如果一个普通的人上了“黑名单“后，受到歧视，就涉及人格歧视，造成人格不平等。这是违反民法人格平等权。

厦门大学法学院教授刘连泰：航空公司当然有选择乘客的权利，比如拒载那些有某种疾病，乘坐航空器有危险的人员。但问题在于如何确定哪些人员对安全构成“潜在危险”？“潜在危险”是一个基于经验而不是基于规范的判断，是一种事前的“虚拟判断”，我们很难找到无可辩驳的 “唯一正解”。比如在本案中，范后军曾与厦航工作人员发生过肢体冲突，是否构成“潜在危险”？站在不同的角度，我们可以得出不同的答案，一方不可能压倒性地说服另一方。如果任由航空公司以“潜在危险”为由拒载，乘客的权利显然无法保障。

法律在无法为权利（或权力）的行使设置具体边界的时候，常常通过程序正义来控制权利的恣意。具体到本案，航空公司在制订拒载名单时，至少应该告知被拒载的人员，让其行使申辩的权利；增加透明度，让中立的机构参与其中。

【面对面】

范后军：我不是“范拉登”！

不是我一个人的官司

记者：你诉讼的目的是什么？

范后军（下称范）：这场诉讼已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官司，还意味着我的女儿今后会不会背负着“恐怖分子之女”的恶名。我并不是“范拉登”，在被厦航拒载期间，我曾购买过中国国航、海南航空、东方航空公司的机票，都顺利登机，没有发生任何危险事件。

记者：你为何被公安机关行政拘留？

范：由于我觉得我们双方的劳动关系不是依法终止的，2004年的合同终止，让我在医疗期间的很多补贴都没有了。所以我多次上访，也无数次找厦航领导反映，他们不是说不在，就是说没有时间，事情没有任何结果。2006年2月6日，我好不容易找到厦航福州分公司的党委书记，但他依然不理睬我，于是就和他及保卫处副处长发生了肢体冲突，所以才被公安机关拘留。

只想当个普通旅客

记者：厦航“拒载”你的理由是出于安全考虑，担心你会利用乘厦航飞机惹事，你怎么看？

范：他们那么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自从签署那份协议后就一直没有去打扰过他们。这几年来，我也乘坐过很多交通工具，包括飞机，我没有必要借厦航来毁掉自己的幸福生活。

记者：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范：胜诉的话，我希望厦航能把我当做一个普通旅客看待，我可以自由地乘坐厦航的飞机，可以和老同事正常交往。我也希望能有机会和妻子复婚，重新组成圆满的家庭，过上平静的生活。如果败诉，我将继续上诉，直到终审。

记者 陈捷 文/图